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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涸(上) (第3/6页)

”裴慊闭着眼,“……别折磨我。”

    急怒后他心下只剩茫然,苏清昶为何病入膏肓已是无处可究,他自己大概打死也不会吐露半句;裴慊更多的在想,为何苏清昶此时想见自己一面——本以为就像当初,他问他是不是只当他是个过路人,他也并不否认。若他不在江南,按当初的打算径直回了秦岭,或许那次争执便是最后一面——那他日日夜夜的执着,心头陈旧却依旧淌血的疤,只是一场空落落的笑话。

    这人真是他命中一劫,活生生框住了他放浪形骸的人生。“苏清昶……”他软下语气,“同我回去,我给你治病,好不好?”

    从前的事,他就想这般囫囵忘了,只想他在这人间安生活着便足够。苏清昶抽不出被他握得死紧的手,一时也说不出话,僵持片刻后,他才道:“在长安时,清商劳烦你同门为我诊过脉……也试过医,只是药石罔效。”他十分后悔,本不该同裴慊再见一面;见他醉心书画惯了,一时竟没想起他本也是个大夫。他满心惭愧,没想到自己残病之躯竟令裴慊动容至此——他本以为对方早该忘了自己的。

    毕竟他也不值得裴慊这般在乎。

    裴慊深吸了口气,他自然也晓得,却是不甘至极,忍不住问: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“你到底为什么要把自己折磨成这副样子?还要再给我添一道堵?”

    苏清昶解释不得,只能道:“是我不该求你来……对不起。”他轻声道,“我以为……你早该厌弃我,忘了从前,过得自在潇洒。我也没想……告诉你这些。”

    裴慊气极反笑,“这么多年……算上从前,小十年了。你也未曾看清我将你摆在什么位置?你只道撒手人寰便能甩下一切,也不想想这于我而言……”

    是件多残酷的事。他看着苏清昶微红的眼眶和低垂的睫,说不出这刻薄字句。晚风徐来,细雨又落,将梨花瓣揉进茶水。裴慊起身,抱紧了他,闭上眼,皆是几年前早春的旧事。

    裴慊出身万花丹青门下,却爱听琴。二十岁那年,他抱着一副轻狂心思远赴江南,想去相知山庄见识名满江湖的琴音。未及抵达长歌门,他便在扬州水畔被一曲绊住了脚步。

    那时苏清昶才十七,端坐在船上,背倚斜阳,容姿清丽。他拨弦时心不在焉,琴音零落,弹了半支曲便罢了手。船家解了绳即将出发,却有不识时务的旅客匆匆塞了银两登上小船,苏清昶被动静唤醒,抬眼看见个黑衣男人立在眼前,眉眼含情带笑,乌黑长鬓随性地洒落肩头。他微微俯身,同苏清昶对视,后者被骤然亲近的距离扰了心神,不顾失礼匆匆低下了头。客人同他面对面坐下,问船家:“老丈可是去千岛湖相知山庄的么?”

    艄公无奈:“您连去哪儿都不问一声,便这么上来了?我这趟确实是往千岛湖的。”

    那人眯起眼一笑,侧眸瞧着苏清昶沉默中稍显局促的脸,低声问:“先生是长歌门人?”

    见苏清昶微微颔首,他复道:“在下裴慊,从青岩来。同船而渡也是有缘,不知先生是否愿意赏脸,同在下交个朋友?”

    苏清昶心知他动机不纯,却鬼使神差地没有拒绝,反而同他通了姓名,裴慊得寸进尺,又问了年岁。“我比你虚长三岁,”他的手指状似无意地搭在苏清昶抚琴的手背,“唤你清昶可好?你也不必生分,叫我裴慊即可。”

    苏清昶垂着眼帘,望向他骨节分明的手指,心下凌乱,如古井忽生了微漪。他默然片刻,将一番疏离客气话尽数咽了,换作一个“好”字。

    后来他回想当初,明了裴慊于自己只是万千人中的某一个,却恰恰是在一个需要他的时刻,执着于走入他心里的那个。别人只道他人如松柏,裴慊却知他人非草木,故而他对万千人漠然,独给他剖白脆弱的内心。

    裴慊倚在船头,欣赏江南的湖光山色,大约在思考如何入画。苏清昶不再拨弦,怕扰了他静思,闲坐无趣,不禁打量起眼前人。裴慊长得好,甚有轻佻放浪的资本,江南山水入他的画,在苏清昶看来他亦是画中人。他出神片刻后兀地清醒,裴慊不知何时侧过身,懒懒地瞧着他,问:“看够了吗?”

    苏清昶:“……”

    他脸颊飞红,匆匆低下头去,小声道了句失礼。裴慊眉眼弯弯地笑,牵起他覆在弦上的手,怕他羞恼不理人,竟一句调笑的话也没说。苏清昶想将手抽回来,对方却兀自揉按起他的指节,十指连心,他心弦也被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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