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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番外四)薤上露 (第4/7页)
阿修罗在他的榻前坐下去,又站起来。黑暗的殿中迟迟未点灯,借着外头的一丁点月色,那人在殿中徘徊者,彳亍着,他望着帝释天的样子,望了很久很久。长长的叹息与微蹙的眉隐在夜里,那双手最终攥紧了他脚上精巧的锁链,发力,而后那锁链在他掌中化为齑粉。 (中) 帝释天很久很久没有梦到过那个人了。 …… 他被窗外头的鸟鸣声吵醒。为什么明明醒了,世界却仍是模糊的呢?窗外花草颜色艳丽,在他混沌的目光中洇作光怪陆离的一团。帝释天撑着身子坐起来,只觉得右腕一阵钻心疼痛。他倒抽一口气,手失了力气,整个人跌回了床铺。 他跌进一个温热的怀抱。 天魔从身后揽着他,冰冷的脊背贴着温热的胸膛。有两绺金色的长发垂到帝释天脸侧,天魔说,别乱动,你的手有伤。 或许是因为清晨,或许是旁的什么缘由,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温柔无比。温柔到有那么一瞬间,帝释天几乎忘记那手腕也是他亲手拧断的。 他剧烈地挣扎起来,身后的人则将他箍在怀中。 “你乖了这些日子,便是在策划这些?”他在他耳边徐徐道。“你又杀不了我,何苦呢。” 帝释天抿唇沉默不语。天魔在他身后轻轻啮咬他的脖颈皮肤,问道:“你是不是在想,等我玩腻了玩倦了,就会放过你?” 帝释天确确实实曾经这样想过。他的脸颊被他攥着侧过来,被迫与他对视。他已经在这深宫中太久太久,久到他已经失去了仇恨的目光。不论这个男人又说了多少混话对他做了多少混事——天魔也再难看到帝释天露出初见那日营帐中,含着不甘与仇恨的眼神了。 “那么你还要如何?”帝释天嗤笑一声。 “我并不要你如何,帝释天。”天魔回答。“你可以是任何样子,桀骜难驯的,又或者是前些日子里那样乖顺的。” “我只要你永远恨我,永远记着我,永远在我掌中。” 帝释天也时常听到宫人们对天魔的评价。他人眼中的这位君王强大而果敢,一双铁腕将这个国家治理得稳稳当当,不休的战乱止于他手,他是天生的统治者。人们高呼君主的名字,对他顶礼膜拜,他看起来光芒无匹。可在自己面前他又偏执而阴鸷,像个不折不扣的疯子。 帝释天用没受伤的一只手撑着坐起来。 “做什么?”天魔在身后问他。 “穿衣服。”帝释天去榻前的架上寻他的衣服,平日里穿的那件却不在那儿。“我的衣服呢?”他冷冷淡淡问。 天魔把他按回了床前坐好,自己起身去桌上拿一件叠好的新衣,看样子是晨间他命宫人新送进来的。“手又不方便,我给你穿如何?” 话是问句,却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。帝释天不去反驳,他心里太累太倦,任由对方摆弄自己。新衣服是纯白的衬里,衣襟上是淡紫色的纱制。帝释天平日里喜爱素净,但送来的衣服大多是锦绣华服,这件新衣却刚好雅致又不显张扬,十分衬他。天魔替他披上外衫,深蓝与紫色的披帛垂下来,帝释天穿着它站在温柔的光里,仿若神祇。 天魔又拈起他鬓边一束发尾,这些日子里他的头发蓄长了些。先前是为了在发饰钗环中藏那短匕,如今他没能杀他,往后他大约也再无法将什么凶器藏在发中了。天魔将莲花坠子别在帝释天耳侧垂下的两绺长发上,推他到镜前看自己的样子。 帝释天抬眸看了一眼镜子。身后的人手指轻柔读过他的脸颊曲线,擦过唇上,鼻翼,最终停留在颈侧。天魔好整以暇地将那两束鬓发摆到他胸前,摆得过分妥帖,就像现在过分安静的帝释天。 两个人透过镜子对视。末了,天魔忽然开口问道:“认命么?” 沉默了良久的帝释天闻言回头,他抬起头望着这个男人,反问道:“命又是什么?” “命途多舛,生不逢时。”天魔回答。“做我掌中之物,笼中之鸟。” 殿外宫道上,宫人朝臣来来往往,有一个人在那院子高高的围墙前停下脚步,朝那殿中深深望了一眼。心有灵犀似的,帝释天就忽然笑了三声,道了一句:“不认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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