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神经

    “神经病”！

    摩天大楼高不见底，经济不景气，连他们这等三流的外贸公司都能在陆家嘴租上办公室。

    在骂人的是个三十出头的秃头男士，张珂，瘦长身型，不难猜测，他一定是cao劳过度，才早衰并且长不胖。

    被骂的是王丽华，东海大学2019级英西专业本科毕业生。现在不比三十年前，或者是四十年前，大学生，尤其是本科生（硕士生也岌岌可危），并且是外语专业的本科生，那是相当的不值钱。

    一阵沉默，是她对张珂，以及她枯萎破落的职场生涯的回应。

    事情是这样的，前晚，张珂让王丽华订餐，请客户吃饭。公司去了三个人，张珂自然是主要的陪客，另一个人负责热络场子，王丽华负责斟酒—尽管此项职责属于服务员，但你知道的，中国人嘛，就是喜欢用这种没用的礼节表现自己的真诚。酒足饭饱，天也聊的差不多了，张珂喝得满脸通红，看气氛逐渐进入尾声，招手，示意王丽华过去，

    “你去把账结一下”

    王丽华有些为难，但还是硬着头皮下楼去前台。

    一看账单，两千四百五十一元！

    她每月工资到手七千五百六十五点4角，上个月家里翻修房子，这个月交房租，兜里只剩下两千块钱。交了钱，喝西北风吗？

    王丽华用她能做到的最谄媚的表情，明知希望渺茫，还是死皮赖脸向收银小姐祈求，

    “能不能先记账？就记营销部账上”

    “不行哦，现在疫情搞得，我们这边也紧张，还请多多包涵”

    可能是见多了妄图逃单的人，小姐的语气非常公式化。

    交还是不交，王丽华杵在大厅，脑子里像团浆糊一样，哦，我这么说可能有些美化了她当时的状态。

    感觉刚刚包厢里那些中老年男人已经喝吐了，吐的东西全部都在她的脑子里，白色的，一坨坨的，散发着恶臭。

    否则，她真的很难解释，为何能如此决绝干出那种冲动的傻事。

    就这样，她拎着包直接跨入吹着冷风的冬夜里，获得片刻喘息的机会。即使知道这自由转瞬即逝，等待她的将是，现在这般。

    坐在地铁上，打开手机，“最难就业季”的新闻赫然印入眼帘。

    服了，每年都是最难，一年不如一年，也不知道这个逼世界是怎么了。

    环顾四周，一个座位都没有，大家戴着耳机，看着手机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。

    王丽华步入社会才发现，成年人的一天，是从踏出公司大门那一刻才开始的。

    地铁电视在播放今天的新闻联播，“国家统计局调查显示，2019年我国GDP现价总量为九十八万六千五百一十五亿元人民币，同比增长百分之六”。

    真气派，王丽华遥望着屏幕里人民大会堂的会场。曾经，她梦想成为这宏伟辉煌的会场中的一员，成为一名优雅的高级翻译或者专业记者，而如今，知名大学英西毕业，她成了三流外贸公司的一名杂活文员。

    美国人提倡的职业不分贵贱，在一名普通中国人身上实现了，人人大学生，每个岗位都不缺高材生，侧面说明中国的经济社会水平发展更上一层楼。

    辞职只需要三天，怎么说呢，其实确切来说，更快，当提出辞职的那一刻，没有同事敢来犯贱，心情舒畅，已经达到了辞职的目标。

    两个月后，王磊，王丽华的老爸，崇明岛一家杂货超市、一栋两层城镇居民住房拥有者，一位曾因故意伤害罪坐牢两年、终身未婚的矮个男人，死在位于城郊另一端的方舱医院，享年五十九岁。